【蔺靖】莫如长相守 22
22.
吃完饭，两人又慢慢往城外骑去，与城内熙熙攘攘不同，越往城外去人烟渐渐稀少起来。
拐了个弯后，官道便消失了，只剩了一条小土路，坑坑洼洼的十分不好走。所幸路两侧都是大片的农田，这时正是三月底四月初，田里不少农人正卷着裤腿弯腰插秧，远处炊烟袅袅，也不失为一番美景。
路不好走马也跑不起来，再加上萧景琰间或停下来与田里的农人们聊上几句，所以两人行的很慢。
只是跑了一个多时辰还没见萧景琰往回走，蔺晨便开口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带你去看个人。”
蔺晨故意装腔作势，“是不是美人儿啊，不是美人儿我可不去啊！”
“放心吧，包你是个大美人。”萧景琰笑道，说着便“驾”了一声，加快了速度。
过了半个时辰，蔺晨跟美人儿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美人儿糊了把鼻涕在他袖子上。
美是挺美，就是小了点儿，还不到蔺晨大腿那么高。
这时萧景琰拴好了马走过来，小美人看到他来了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挂了上去：“景伯伯，圆圆好想你！”
萧景琰一把抱起圆圆，在她脸上亲了一大口，“伯伯也想圆圆，圆圆最近有没有乖？”
圆圆大大地点了下头：“圆圆一直都很乖。”
萧景琰又亲了她一口：“圆圆爹爹在家吗？”
“嗯，在的。”
“那好，圆圆跟那边那位伯伯玩一会儿，景伯伯去找你爹爹说几句话好不好？”
圆圆奶声奶气地答道：“好~”
蔺晨一向风趣，很会逗小孩子开心，跟圆圆玩了好一会儿，萧景琰才过来找他，跟他说打算留下来用晚饭。
两人便坐在圆圆家门口那棵大桃树下，一边远远地看着圆圆跟她家狗狗阿黄玩，一边等着晚饭。
蔺晨忽然想起来什么，问萧景琰：“我的故事告诉你了，圆圆的故事你不打算也跟我说一说吗？”
“这个故事可没你的有意思。”
“我不介意一听。”
“好吧。”
那是六年多前的事情，梅长苏刚刚找上萧景琰没多久。
那天萧景琰送军中一位朋友去外地上任，路过刚才拐过的那个路口，就见一个男人抱着个襁褓行色匆匆，后面一个妇人边哭边追，但是她却被另一个男人死死拖住。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前面那人抱走了这个女人的孩子是毋庸置疑的，萧景琰正准备上前，却被一个少年侠士抢了先。
经过一番盘问，原来那个男人是妓馆里的龟奴，因有些达官贵人们专喜欢女童，便来这郊外找些穷苦人家，给几个钱买他们的女婴，带回去从小调教，没想到这家男人没跟妻子商量好，才出现了这样一幕。
少年侠士一怒之下打断了那龟奴一条胳膊赶了他走，又给了些银子予那夫妻二人。只是女人感恩戴德，男人却连连叹气。
萧景琰跟友人旁观了会儿，见事情已了，便转身继续前行。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萧景琰回程的时候又在这个路口见到了这个襁褓，一样的小花布包，里面一样是一个哇哇啼哭的女婴，只是这次，路口再没有其他人，一个都没有。
她还是被抛弃了，扔在了路边，自生自灭。
“这个孩子就是圆圆？”
“是，我抱着圆圆一路问一路找找了很久，我就想问问那家人到底得多硬的心肠才能一遍又一遍地抛弃自己的孩子，可是等找到这里，我却问不出来了。”
萧景琰到现在还记得那时的情景，这是一处破的连屋顶都不全的茅草屋，一家六口人就挤在这样的屋子里，除了那对夫妻，还有一位老妪和三个孩子，都是男孩，一样都是饿的面黄肌瘦，萧景琰到的时候他们在做晚饭，可锅里只有一锅稀粥，那甚至都称不上是粥，因为萧景琰几乎都没看见几粒米。
看到这些萧景琰没办法再开口，因为不扔掉她，也一样是养不活。
那家女人看女儿又被抱回来，也不上来接，就缩在角落一个劲的哭，男人又叹了口气，过来跟他说，大侠，这孩子我们实在养不活，您要是好心就把她抱走吧。
男人一边求他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家的境况，妻子身体不好，老母亲病重在床，家里就自己一个劳力，耕着两分薄田，每季都要拿四成的收成出来交租子给地主，当地的县令又是个鱼肉乡民的，除了朝廷规定的田赋他竟然还要额外再交三成，七扣八扣就没剩多少了，今年又遇上了蝗灾，别说女儿了，就连几个儿子都快养不活了。
萧景琰听完内心说不出的苦涩，抱给谁会比自己的亲生爹娘对她更好呢？
他把身上带的所有钱都给了那家人，可他还是怕那家人再扔掉孩子，便给孩子取了名字，收她做了徒弟，允诺每年会过来一次给足他们一年抚养孩子的费用，这家人才抱回了圆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梅长苏的话，其实在那之前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当皇帝，即便我跟母后说我打算参与夺嫡了，其实我也仅仅只是不想像景宣景桓那样的人坐上帝位而已。可是从这里回去之后，我忽然就确定了，我想要救更多像圆圆这样的孩子。她的爹娘也并不是想扔掉她，只是这个世道让他们活不下去。我要改变这样的世道，可是这些都只有坐上那个位子才办得到。”
萧景琰又苦笑着说，“当将军的时候嫌想当大侠的自己幼稚，等做上了皇帝又觉得将军时候的自己天真，国贫民弱，再多血肉之躯又怎么挡的住他人虎视眈眈的眼睛？”
这句说完，两人都沉默许久，各自沉浸在思绪里无法自拔。
突然远远一个男声传来：“圆圆，喊景伯伯吃饭罗。”
圆圆抬起头，哎了一声，高兴地骑上阿黄，朝萧景琰飞奔过来。
萧景琰看的心惊，急忙上前两步，一把抱住圆圆，将她高高地举起来。
圆圆以为萧景琰在与她玩，开心地笑的不停，萧景琰也被她感染了，大笑着与她玩起飞飞的游戏来。
远处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映照在萧景琰的脸上，将他的轮廓度上了一层金边，头顶的桃花被一阵风吹过，四散着飘舞在他周围……
蔺晨便在这桃花里，迷了双眼。
眼睛迷了，可心却霎时通透了。
他曾以为血统是他的责任，皇位是他的桎梏，皇宫是他的牢笼，却未曾料到这个男人身上的悲悯之心和一腔赤诚，从来都与身份无关。
萧景琰早已心怀天下。
那么自己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江湖再大，也在这天下之中。
蔺晨上前去将萧景琰头上的几片花瓣摘下，萧景琰回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不会再为你祈愿笑颜长留，因为我要留在你身边，令你笑着度过今后的每一天。
待到国泰民安那日，我定与你携手笑看。
————————————————
渣文笔不知道表达清楚了没有，罗嗦两句：
我很推崇金庸老爷子那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庙堂和江湖，其实并没有那么远的距离。
古人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男儿于这世间顶天立地，自有一份使命于肩头，于景琰，皇位之争从不只是为了权利，于蔺晨，浪迹江湖也从不只是为了有趣。
手段不同，但最终还是殊途同归。因为无论是庙堂或是江湖，都囊括在这“天下”二字之中。
蔺晨终于懂得了景琰，而这样的景琰，值得他的爱与牺牲。
评论(28)